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。
那個夜晚的阮碧羅像一個幽靈,咄咄而來,又被謝瀾安的幾句話擊碎了靈魂,其後幾日都銷聲匿跡,留在房中閉門不出。
繆娘子不敢再做酒糟鴨了,這把食髓知味的一乾近衛饞得不行,玄白有段時間見著胤奚就嘖嘖。
胤奚安之若素,調頭便找到謝瀾安,睜著水靈靈的桃花眸慢聲細語:“我會早日練好酒量的,不讓玄白笑話我。”
然後玄白就被謝瀾安舉扇打賞了二顆暴栗。
“姓胤的你——哎呦主子,我根本沒說什麼啊,我就嘖一聲!”
玄白吱哇亂叫的時候,胤奚就在一旁笑,靈光一閃間想通了什麼,輕哦一聲:“原來女郎疼我,讓我下船再練酒量,是怕我暈船不舒服。”
這不輕不重的話音正好傳進謝瀾安的耳朵裡,她輕飄飄地調轉扇尖,指著胤奚,警告地瞥他一眼。
玄白期待地瞪大眼睛——隻要女郎打他一下,哪怕一下,他這木魚腦袋也不算白挨!
可胤奚垂睫歉意一笑,抿住了唇,他主子便雷聲大雨點小地收回扇柄,連句重話也不曾說了。
沒天理了。玄白生無可戀地想。
吳郡的治所在吳縣,阮家則在錢唐,過太湖後仍有百餘裡水程。樓船到達錢唐這日,已入十月了,鼓帆的江風拂來濕冷的氣息。
謝瀾安的行囊中帶著官袍印綬,她下船時穿官衣還是常服,決定了她是以朝官的身份,還是以阮氏表姑娘的身份踏上吳郡的土地。
這對暗中窺視這位女子巡撫到來的吳中世家來說,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。
最終,謝瀾安在下船前改回女裝,請繆娘子幫她梳了發髻。
船靠渡棧,楚鬢雲裳的謝瀾安當先下船,來渡口接人的卻是阮厚雄本人。
謝瀾安一見舅父,快走幾步上前見禮,又見他被晨風吹紅的鼻尖,不由得過意不去:“豈勞舅父親來迎接?舅父等久了吧,外祖母一切都好?”
阮厚雄半個月前就知道謝瀾安要乘船南下,這會兒見著外甥女,總算心安了,笑嗬嗬道:
“都好都好,你外祖母在家盼你盼得星星月亮似的,總算把囡囡給盼回來了。”
“阿父,兒也回了。”阮伏鯨下船後,向父親抱手施禮。
他從戰場回後,為了傳遞交戰地的消息,徑入金陵。這也是阮厚雄時隔小半年後再見長子,他嘴上對他嚴厲,但疆場凶險,他又豈能不惦記。
前番阮伏鯨致信,說是隻受輕傷並無大礙,阮厚雄總怕他報喜不報憂,此時阮厚雄輕輕扳過兒子雙肩,仔細打量他被沙場磨礪得更為成熟堅毅的麵孔,“好。身上還哪裡有傷?回家再讓軍醫為你看看。”
“都養得差不多了,老爹彆擔心。”阮伏鯨道了一句,在他身後,阮碧羅由茗華摻扶著慢慢下了船。
出嫁十幾年後重回故鄉,阮碧羅素麵鬱然地立在渡口,恍惚向四方的天望了幾望,冷風不
住地吹掀她身上的薄緞鬥篷(),???腹?
?驓??????()_[()]?『來[]♀看最新章節♀完整章節』(),想說什麼,又想起她從前行徑,最終歎道: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。”
其餘護衛魚貫而下,阮厚雄彆人沒留意,隻在胤奚那張分外白皙俊昳的臉晃過眼簾時,頓了一頓。
但眼下不是說話的地兒,阮厚雄給外甥女擋著風口,“走吧,有什麼話回家再說,知道你要來,母親早早便讓府裡準備齊了。”
隨後他壓低聲音,“那些人你想不想接見,自己拿主意吧。”
謝瀾安下船時便看見了,這渡口上除了阮家來接船的人,不遠處還叉手站著幾撥人,看上去是吳中幾個大世家的管事者,男女皆有,男人便是長史詹事,女人便是管家娘子。
這是要看她官衣佩印,還是梳髻常服。若是前者,便由長史們代家主前來拜見,若是後者,管家娘子們便可以代主母向她送上一份見麵禮,怎麼著都不失禮。
想得真周到。
至於那些坐鎮宗族的世家主,自然不會第一日便親身前來列隊拜見她。都是些自恃身份的名公,哪裡會輕易向她這年輕女子低頭呢。
謝瀾安掃過一眼便收回視線,“我今日是探望外祖母,恐老人家等急了,不相乾的人便不見了。”
阮厚雄一聽便明白了,吩咐帶來的管事去與那些人接洽,讓他們哪來哪回。
船上還有謝瀾安給阮家上下備的見麵禮,她請舅父派人搬下來,一行人便棄船上車,駛往阮家。
雖然大玄疆域統稱江左,錢唐宅邸的建築風格與金陵又有不同,少飛簷梁藻的浮華,而重黛瓦粉壁的清致。
馬車的鸞鈴聲停在阮氏閥閱之前。謝瀾安下車,便見阮府朱漆銅環的中門大開著,府階下,立著不少家人仆婢躬首迎接。
中門開,是迎貴賓的大禮。然謝瀾安自詡是晚輩登門,隻走了左側門扇。
回來探親帶刀佩劍也不成規矩,所以謝瀾安將一應武衛皆留在府外,文士僅止在外院休歇。
胤奚和楚堂、靳長庭等幾人留在二院,他注視著女郎走進內院的身影,心裡默算著此地與內院的距離,和謝府上房到幽篁館的距離孰近孰遠。
他可以見不到女郎,但不可以比二進庭院的距離更遠了。
謝瀾安一路隨著阮厚雄父子,去外祖母所居的上房,眼前但見亭台幽致,樓榭雅美,老人家的院子裡喜種一些蒼鬆勁柏,鬆蓋過簷,古意虯然。
謝瀾安過庭走上木柞門廊,入室,先覺一片暖香撲麵,掃去了身上冬初的寒氣。
門口的使女口稱“表姑娘”,神情恭敬而好奇,這聲驚動了屏風內,響起一片環佩之聲。
老夫人的屋裡早聚集了闔府親眷,一屋子廣袖博帶的男男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