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哪一位是南梁蘇霖?”謝瀾安起身後問。

蘇霖站在曲橋第三折,身著襦裙,腕裹紗布,她沒想到謝娘子竟知道自己的名姓,心跳加快地邁前一步,重施一禮,聲音有些激動:“回娘子,便是學生。”

“火場中臨危救人,蘇娘子高義。”謝瀾安和煦地說,“燒傷不好養,換藥且需精心些。也不必心急,總歸離初試還有日子。”

她又問:“誰是青嫋娘子?”

青嫋人在末列,換下了花釵豔裳,一條素裙襯得她不施粉黛的容顏清如秀水。

她自覺不配與學子們同列,隻是護著她上京的大人,仿佛都忘了她的出身。眼下聽到自己的花名自謝大人口中喚出,青嫋怔忡半晌,才低頭道:“奴家拜見謝大人。”

謝瀾安看過去,目光和看待蘇霖並無不同,“你身契已贖,自此便是良人籍。既有才學,想參試也無不可。”

青嫋睜大眼睛。

她萬萬想不到謝娘子會說出這樣一句話。

“不……”是非兩片唇,人心裡的黑白從來不在於一張紙。恩科是江左學子心中的聖潔淨土,她若染指,自己被唾罵是小,還會連累謝禦史也被天下人議論。這也是她寧死不肯答應老板那條毒計的原因。

“奴家不能給娘子添麻煩。”

“麻煩?”謝瀾安言語自嘲,長眉間卻閃動著人莫敢犯的傲色,“我若怕麻煩,何必弄出這個陣仗。”

她執扇在手,放目看去:“諸位,不用把我想得多麼高風亮節,也不必將此事看得如履薄冰。我這個人不好渡人,隻為渡己,世道不明,我隻不過看不慣想改改規矩。路,有人給你們趟,頭破血流從來不是你們必須要嘗的苦,爾等隻管昂頭挺胸,輕鬆上陣。後來者,還等著看你們給她們打樣子呢。”

就這幾句話。

有淚滴進蓮葉田田的池水。高稼在人群中緊捂著嘴,聽著謝大人這番撫慰人心的言語,再對比她的骨肉至親想對她石斧相加的狠心。

覺得什麼都值了。

……

謝府為女學子開設學館的地方,就在女衛們住所的旁邊。

這處宅院是謝氏自家產業,後麵是宿舍,前堂劃成書館。資用不足的學生在此投宿,起居方便不說,隻要一想到近鄰都是身懷武藝的女娘子,這些路途波折的學子們連晚上睡覺都踏實幾分。

館主由謝晏冬擔任,為來自五湖四海的女士子集中授課。

常樂和阮韶亭做謝四小姐的助教,負責夯實學生們的基礎,以及挑選適合各人的經義書籍。每日食宿紙筆所費,自然由謝女君全包。

“好大手筆!”

京人感慨,黃白之物對謝家來說不算什麼,難得的是連謝家小姑奶奶都出山授課了,更不要說還有殿中侍謝策入館講習。

外人讚歎,常樂也對表姐仰慕得不行,她和阮四娘是到了金陵後,才得知謝瀾安邀她們姐妹上京的緣由,先前還把常樂高興壞了,

“想不到我小小的肩頭上,還背負著為同袍教書的重任呢!”

“你不是。你是考試的,四娘才是教的。”謝瀾安一句話戳破小表妹的翹尾巴。

阮家在錢塘也是響當當的一等世家之流,常氏稍遜,所以阮四娘的學識雖然高出常樂,卻隻能避考。

這是為了大局短暫的妥協,阮韶亭能理解。

表姐與她說了,等首屆恩科順利推行,有中舉的女子做出榜樣,日後在各州各郡開設女學便是順理成章。等到高門不再侵占寒門名額的那一日,參考條件便可放寬。

除了謝氏姑侄二人,荀尤敬的門下弟子也被謝瀾安下帖請了個遍,到館中為學子們輪流上課。

這些人走出去不輸太學博士,如此珠玉琳琅的師資陣容,讓滿城的待考學子眼饞不已。

女學館的前門常開,除了一道門檻,謝瀾安並未設任何明令不許寒門學子旁聽。可不知是摸不清深淺、礙不過禮法,還是拉不下身份坐在女子末席,幾日下來,幾無一人敢邁過那道門檻。

人心的門檻,從前擋在婦人腳下,如今調了個個。

唯獨有一個寄住在廟裡的寒生,每日孜孜不倦地守在學廳窗外旁聽,一點不在意臉皮。

這樁逸聞傳到謝瀾安這兒,她笑著說:“這是個聰明人。”

端午之後她也問過胤奚,那日的曲橋問禮,是不是他出的出意。

當時謝晏冬正巧從文杏館過,進來給小郎君正名:“此事含靈可料錯了,他哪裡敢瞞,還主張如實稟告你呢。是我壓下了消息,想給你個驚喜。”

當第二批女學子到達金陵,謝瀾安又做了件大事,開藏書樓。

士族子弟啟蒙時隨手擷取的一本書,可能便是寒門讀書人苦求一生也見不到一字的珍本。都說士庶天隔,那麼她便將這麵牆打破個徹底。

謝瀾安將市麵上早已失傳,隻珍藏於謝氏書閣的所有孤本流入坊間,這些書籍囊括了各家注評的經史子集、醫藥百工、風水地輿等等方麵,士人傳抄,一文不取。

其他敝帚自珍的世家聽說此事,眼珠子都瞪紅了!這個舉動,引發了上京文人的一陣抄書狂潮。

皓首窮經的老儒捧書痛哭流涕,春秋尚茂的俊彥麵南而揖,他們將謝瀾安視作“君子成德”的典範,金陵一時紙貴。

一時間,京中處處有琅琅讀書聲。

時人稱之為“金陵夏課”。

·

京城被文氣席卷的時候,青州也陸續收到了來自各地的良駒。

經過崔膺近一年的治理,青州已經有物阜民安的氣象了。青州的守城軍是新建的,看著這些如今的小馬駒將來的騎軍戰馬,樂嗬的不行,恨不得當成祖宗養。

阮伏鯨帶兵守著巨野澤,他收到荊州斥候送來的密信,得知是表妹推演出的克製北朝名將之法,視若珍寶,立即與參軍褚盤參祥,按信上陣法練兵。

“誦和,”崔刺史身著一件素淨長袍,在田壟間滿足地望著綠油油的麥浪

,問身邊的學生,“真不打算參考嗎?此時上京,還趕得及會試。”(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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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學生走了,誰為老師服其勞。”韓火寓給崔膺舉著旱傘,“有子構為老師爭臉麵就夠了,師弟拿個狀元綽綽有餘。”

這便是名師首徒的口吻,說得考中榜首如探囊取物一般。

崔膺想著那個留在金陵,與韓火寓性情截然相反,如水爭下的蘊藉弟子,微微一笑。

“謝含靈,又做成了一件利民之舉啊。”

崔膺舒展地望向湛藍的天際,悠然吟誦:

“皇天平分四時兮,

眾鳥皆有所登棲兮,

紛純純之願忠兮,

賴皇天之厚德兮……”*

·

楚堂交接完吳郡的事務,算著郡試日子,啟程從太湖往回趕。

這日車到蘭陵,在城郊路上馬匹突然驚了蹄,顛晃的車廂外響起刀器出鞘的聲音,伴隨著一聲粗戛問話:“車上的可是姓楚?”

小書僮在車裡瑟瑟發抖,卻見他家郎君安穩地將手中書翻過一頁,眼不離紙。

“……郎郎君、我們遇上賊寇了,您、您不怕啊?”

楚堂唇角向上揚了揚。

如若不信謝娘子,他何以托身家性命追隨於她。

“哪裡的蟊賊,敢來這叫板!”車外保護楚堂的都是好手,二話不說提刀殺過去,從始至終未令一人接近馬車丈內。

——“郎主,咱們的人沒攔住,讓楚堂進城了!”

詹事鄧衝趨行至丞相府的書齋,言語含帶焦急。王道真手裡捏著一張紙,正在審視上麵的名字,聞聲豎指在唇間比劃了一下。

鄧衝望見紫蘇方榻上捏指入定的王翱,連忙縮舌噤聲。

王道真低聲問:“派去的人落在對方手裡了?”

“郎主放心,”鄧衝搖頭,“被對方擒住的當場服毒自絕,定不會泄露口風。隻是誰能想到,謝氏早在楚子構身邊安排了高手……”

“哼,那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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