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的夜晚格外璀璨,遠處杉樹的葉子映著皚皚白雪隱隱泛冷光,地上綠油油的草葉在月色下纖毫畢現,雪色混著月色,猶如給草原蒙個光罩,不用火光照亮,人跟人隔著幾步遠就能看清彼此的神色。
篝火通明的地方,牧民們烹製羔羊熬煮熱奶招待新結的親家。
托婭的阿姆正在炸麵窩,遊牧民族不擅長耕地農種,米麵對牧民來說很是珍貴,這是她家僅剩的半兜麵,還是前年放牧遇到西邊過來的商隊時用半頭牛換來的,若不是為了招待貴客,這半兜麵會留到明年慶賀肉孜節才拿出來。
烏孫人的炸麵窩是用馬腸油發酵,用煉化的羊油炸,丟進油鍋裡炸變色撈出,外酥裡嫩,裡麵的麵窩猶如濃稠的酸奶。
托婭端著一盤剛出鍋的麵窩送到隋玉麵前,她熱情地說:“姐姐,你嘗嘗我們當地的吃食,很好吃的。”
隋玉不拂好意,她挾個麵窩咬一口,味道很獨特,香味壓過油味,滋味濃厚。
“很好吃。”她說。
“再喝一口奶/子,鹹奶/子很解膩。”托婭熱忱地說,“我遇到過大漢的商人,尤其是女人,她們吃不慣我們烏孫的吃食,好像嫌太油太膩,但搭配奶/子又能吃不少。”
到了後麵幾句,托婭不自覺地轉為烏孫話,太複雜的漢話她不會說。
隋玉能猜出她的意思,她端起鹹奶茶喝一口,又咬一口麵窩,見托婭目露期盼,她點頭說她喜歡吃,這姑娘立馬高興了,一雙眼睛格外明亮。
真是個單純又直白的姑娘,隋玉心想。
“你也坐下吃,我讓人去幫你阿姆做飯。”隋玉溫柔地說。
托婭露出笑,她指了指陪她阿父和大兄飲酒的丈夫,喜滋滋地說:“我去給他送點吃的。”
隋良已有醉意,他努力打起精神聽嶽父和舅兄說話,身旁坐下一個人,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。
“阿父,他醉了。”托婭說,“不能喝了。”
“托婭,去幫阿姆做飯。”托婭的大兄不滿,他們牧民娶妻都要比酒量,要不是恰逢遷徙沒閒情,他還要試一試這個漢人妹夫的馬術。
托婭也清楚這個習俗,她給隋良遞兩塊兒麵窩,說:“吃點東西填填肚子。”
“托婭。”高娃過來喊,“你阿姆找你。”
“來了。”托婭看隋良一眼,起身離開。
她走了,小崽移過去坐他舅舅旁邊,他拿個麵窩嘗一口,驚喜地說:“好吃。”
“小子,你替你舅舅喝碗馬奶酒?”托婭的阿父說著不熟練的漢話,“你會烏孫話嗎?”
小崽搖頭,他推拒遞過來的酒碗,說:“我還沒長大,酒喝多了傷身。不如阿爺和阿伯隨我們去敦煌?我爹酒量好,他又是我舅舅的姐夫,他能陪你們喝酒。”
托婭的阿父和阿兄聽不懂,半醉的隋良下意識幫忙翻譯。
“我們不離開草原,我們生來是草原上的兒郎,有草有水有牲口,我們就
能活。()”托婭的阿兄滿臉抗拒,言語中不難看出他不讚同妹妹挑個漢人成親。
“以後我會帶托婭回烏孫的。?()_[()]?『來[]%看最新章節%完整章節』()”隋良打起精神保證。
“說什麼?”小崽探頭問。
隋良跟他翻譯。
小崽嫌這句保證不足以安定人心,他一口吞下剩下的炸麵窩,積極插話:“過些年我爹致仕了,我們會帶上他再來烏孫,從敦煌通往烏孫的路是他和漢軍打通的,我要和他重走當年的舊路,到時候我們一家都來拜訪你們。舅舅,你用烏孫話再說一遍。”
隋良照做。
托婭的父兄坐直了,一旁的其他親戚也來了精神,他們交頭接耳地議論一番,繼而有人問:“這位小兄弟的阿父是戰士?”
“我姐夫曾是軍中千戶,十四年前,他曾來到烏孫跟烏孫大軍一起擊退匈奴。”隋良驕傲道。
此話一出,在坐的人無不變了臉色,有共同擊退匈奴的情義,他們不再為難新女婿,一改先前的挑剔,他們看隋良和小崽越看越順眼。
隋良麵前的酒碗換成了奶碗,小崽麵前擺著馬腸肉和烤羊肉,托婭的阿父慈祥地讓這舅甥倆隨意吃喝。
之後的場麵就變成了大夥憤怒地一起唾罵匈奴,一邊罵一邊喝酒吃肉。
托婭忙完了,受氣氛的影響,她從木板車上翻出馬頭琴坐在月色下即興彈奏。
月色蒼茫,夜空高闊,悠揚的馬頭琴載著歡聲笑語飛向遼闊的天地,遠處吃夜草的牛羊不時叫一聲,混著鳥的叫聲和蟲的鳴叫,漸漸蓋過人的說話聲。
隋良的心思飛轉,他的目光被篝火旁拉馬頭琴的少女牽走,跳動的火焰,美妙的琴聲,矗立的青山,燦爛的星空,真是好美的一幅畫。
“他看癡了。”綠芽兒跟楊二郎說。
隋玉也聽到了,她托著腮笑,真好啊,隋良覓得良緣了。
牧民們喝多了,酒意上頭,他們高聲吆喝著上場摔跤,悠揚的琴聲被打亂,琴聲變成激昂明快。
隋玉衝小崽招手,說:“把鑼給你舅舅拿去,讓他想法子應和琴聲敲鑼,可彆被拽下場摔跤了,他的身板不夠兩下過肩摔。”
“我還有個小鼓。”阿水興奮,“拿鼓過去,你舅舅會敲鼓。”
鼓聲響起時,托婭目光一亮,她抱著馬頭琴走到隋良旁邊,二人麵對麵坐在一起,琴聲和鼓聲相接,一同隨風卷向無邊的夜色。
熱鬨一直持續到後半夜。
次日,隋玉是被牛羊的叫聲吵醒的,此時天光已大亮,身下的毛毯已經曬熱了。她起身看一圈,牧民們已經醒了,地上的殘羹冷炙早已收拾乾淨,托婭和她的女性族人正在給牛羊擠奶。
“主子,把人都喊醒?”張順問。
隋玉擺手,“今天沒什麼事,讓他們睡吧。”
“我們人多,早上沒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