淩羽並不知道自己姓什麼,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。
他隻知道,自己一生下來,就在一個冰冷的雨夜裡,被一個人撿走了。
撿走他的人就是他的老師,墨巧。
他的人生,是從那個雨夜開始的。
但墨巧卻在他十歲那年,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,告訴了他真相。
“你本應該死在你母親的腹中,在那場災難裡,和她一起化為灰燼。”
“我也不是特意來救你的,隻是剛好在進行一次無聊的時間旅行,順手把你從那個時間點‘拿’了出來而已。”
“但是我不能救你的母親,那會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。”
“所以,如果你要恨我,那我就把你送回那個雨夜,讓你回歸你本來的命運。”
“如果你願意活下去,那就留在無畏者,自己努力吧。”
或許是來自那個素未謀麵的父親的遺傳。
淩羽天生就是一名覺醒者。
他很快就在無畏者的訓練營裡嶄露頭角,墨巧也注意到了他的天賦,開始親自培養他。
淩羽不在乎自己的父母是誰。
他隻知道,自己是一個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。
是老師,給了他第二次機會,給了他……生命。
他曾經在一個傍晚,鼓起勇氣,小聲地告訴墨巧,自己……想把她當做母親。
但換來的,卻是墨巧臉上發自內心的嫌棄神色。
墨巧鄭重地警告他:“你要是再敢有這種惡心的想法,我親手廢了你。”
不管怎麼說……淩羽算是長大了。
這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線的孩子。
現在,正在為了守護這個世界而戰鬥。
而他的戰鬥,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。
還差……最後一段路……
淩羽的腳,踩在了第三階段賽道的沙灘上。
沙子很軟,每一步都讓他耗費巨大的力氣。
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什麼東西了。
視野中隻剩下一片血紅和黑暗,甚至連意識都開始模糊。
他隻能靠著一種本能,一種對勝利的執念,朝著那信標所在的方向,一步一步地挪動。
每一步,都痛苦萬分。
整個世界,所有的人,都在為他加油。
那震天的呐喊,如同海嘯,但他已經……聽不到了。
他的世界裡,隻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,和那遙不可及的光芒。
他慢慢地、竭儘全力地伸出了自己那隻完好的左手。
隻差一點點了……
就差一點……
啪嗒——
就在這萬籟俱寂的瞬間,他卻清楚地聽到了一個聲音。
一個輕微的、踩在沙子上的腳步聲……
就在……自己的身後。
這一瞬間,全世界的歡呼聲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,緊接著,爆發出了驚恐到極點的呼喊。
“孩子!!快逃啊!!”
“快躲開!!她追上來了!!”
“快點!!躲開啊!!!”
蕾雅已經站在了淩羽的身後。
她那身潔白的運動服上,沾染著灰塵和草屑,但她的眼神,已經恢複了之前的冰冷和漠然。
蕾雅緩緩抬起手,一把扯住了淩羽的頭發。
然後,狠狠地將他的臉,按進了沙地裡。
“噗……”
沙子灌進了淩羽的口鼻,讓他發出痛苦的悶哼。
但他沒有放棄。
他那隻完好的左手,依舊在沙地上奮力地向前伸著。
指尖在沙地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。
“就差一點,真可惜啊。”
蕾雅麵無表情地看著他,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感。
而後,她再次抬起了手,緩緩握緊了拳頭。
時間,仿佛在這一秒徹底停滯了。
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,隻剩下無數顆揪緊的心臟,在瘋狂地跳動。
淩羽的意識,已經徹底模糊。
他根本不去關心身後的威脅,也不再去感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他的眼中,他的世界裡,隻剩下前方那近在咫尺的信標。
勝利……就在眼前……
隻要……再往前……一點點……
一點點……就好……
蕾雅的拳頭,帶著冰冷的風,狠狠砸下,目標正是淩羽那隻還在向前伸的左手。
她不會殺了淩羽,那會直接導致她因犯規而輸掉比賽。
但是,已經進入超頻戰鬥形態的她,也絕不會對任何一個敢於挑釁她的對手留情。
廢掉他一隻手,讓他徹底失去反抗能力,這在規則的默許範圍之內。
然而,就在那足以粉碎骨骼的拳頭,即將要砸斷少年左臂的瞬間。
“當——!”
一聲清脆的金屬交擊聲,突兀地響起。
一把通體血紅、刀身狹長的太刀,如同從虛空中鑽出一般。
悄無聲聲地橫在了蕾雅的拳頭與淩羽的手臂之間。
穩穩地抵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。
墨羽不知何時,已經站在了兩人身邊。
她單手握著刀,身姿挺拔如鬆,眼神冰冷如霜,就那麼靜靜地看著蕾雅。
蕾雅緩緩轉過頭,那雙閃爍著紅光的眼眸,也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墨羽。
“這是……什麼意思?”
“這一局。”
墨羽冷冰冰地吐出四個字。
“我們棄權。”
話音落下,她手中的血色長刀,瞬間化作了一片濃鬱的血霧,消散在空氣中。
她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,渾身是血的少年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。
而後她轉過身,一步一步朝著人類陣營的休息區走去。
米塔看著這一幕,輕輕地歎了口氣。
然後拿起話筒,用她那依舊充滿活力的聲音宣布道。
“第一階段比賽結束!本局獲勝方為——塔拉夏陣營!目前總比分,一比零!”
全場,沒有任何人為勝利者歡呼。
整座島嶼上,所有的人們,無論是在現場。
還是在遍布島嶼各地酒店等設施內人們,都通過全息大屏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。
他們沒有去埋怨那個最終失敗了的少年。
甚至沒有任何人因為世界的毀滅又更近了一步而感到緊張和害怕。
不知是誰先起的頭,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,緊接著,如同燎原的星火,掌聲迅速蔓延開來。
最終彙聚成了一片雷鳴般的聲浪。
這掌聲,是送給淩羽的。
送給那個用生命和意誌,去搏取一線生機的少年英雄。
王座上,塔拉夏也在鼓掌,他臉上的表情,是對這場比賽發自內心的滿意和欣賞。
賽場中央,蕾雅解除了超頻的戰鬥形態。
身體表麵的金屬光澤褪去,恢複了那副嬌小可人的模樣。
她仿佛瞬間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,雙腿一軟,癱坐在了冰冷的沙地上。
“哈……哈……”
她大口地喘著氣,臉上露出了一個複雜的苦笑。
“我都……多少年沒這麼認真戰鬥過了……”
“明明贏了,但是為什麼……感覺氣氛這麼沉重呢?”
她緩緩轉過頭,看著墨羽那漸行漸遠的背影,眼神中,閃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。
或許……
是因為我們,正在一步一步地,把這個我們曾經也想守護的世界,親手推向滅亡吧……
當天晚上,當夜幕再次降臨時。
塔拉夏的身影,準時出現在了所有的大屏幕上。
他宣布了明日比賽的內容。
“女士們先生們!第二階段的比賽,名為‘力量與堅韌的怒吼’!比賽場地,將是我們腳下這座宏偉的、巨大的、足以媲美古羅馬鬥獸場的競技場!”
“這一次的比賽,規則也非常簡單直接!那就是——戰鬥!爽!”
“當然,我們是文明人,所以也是有規則的戰鬥。”
“每一位參賽選手,都會佩戴由我,偉大的塔拉夏大人,親手準備的能量護盾生成器。”
“每一次有效的攻擊,都會讓對方的護盾值削減。”
“最後,哪一邊能先讓對方的護盾值歸零,哪一邊就能獲得這一場的勝利!”
說到這裡,塔拉夏的臉上,露出了一個玩味而又充滿了惡意的笑容。
“當然,如果……有選手的護盾值已經歸零,但他或她,仍然表示想要繼續戰鬥。”
“我們主辦方也是非常歡迎和允許的!畢竟,戰鬥至最後一刻的英勇身姿,並不丟人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護盾歸零之後的戰鬥,我們主辦方,將不再保證選手的安全。”
“也就是說,如果有任何一位選手,選擇在護盾歸零後繼續戰鬥,那麼,這場戰鬥的性質……”
“將從‘競技’,變成真正的……廝殺。”
豪華而又空曠的選手休息房間外,墨羽推開了厚重的合金門,走了進來。
房間內,剩下的四位代表早已等候多時,氣氛有些凝重。
“那小子……怎麼樣了?”
秦伶率先開口問道,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簡練,但眼神中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變的關切。
墨羽點了點頭,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,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。
“九局和協會最好的醫療人員已經在對他進行緊急救治了,霜冉也參與了治療,生命體征穩定,應該……不會有太大問題。”
她頓了頓,將水杯放下,目光掃過眾人。
“好了,他的事暫時告一段落。我們開始討論明天的部署安排吧。”
白雪站起身,深吸了一口氣,臉上帶著堅決的神色。
“明天的比賽是純粹的力量與堅韌的比拚,雖然還是單人賽,但我希望能由我出戰。”
“你?”
秦伶聞言,毫不客氣地發出一聲冷笑。
“你還是歇著吧。純粹的力量戰鬥?你憑什麼去打?你打得過對麵的誰?”
她走到全息投影前,調出了塔拉夏陣營剩下五人的資料,用手指著那一個個令人絕望的名字。
“看清楚了!剩下的那五個人,哪個不是怪物?林院長,李牧寒,薑老師,還有那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,你告訴我,你一個六星覺醒者,能和誰比拚力量?”
白雪被秦伶這番話噎得滿臉通紅,她不服氣地反駁道。
“你這是什麼意思?你的意思是,下一戰我們除了讓墨羽小姐上場之外,就沒有彆的選擇了嗎?!”
“我的意思是,我來出戰!”
秦伶猛地轉過身,一頭利落的短發隨著她的動作甩動,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。
“彆忘了,我的身體早已經完全恢複了!而且,我是七星覺醒者!這場戰鬥的核心,是削減對方的護盾!我的爆發力,可以在瞬間造成最大的傷害!我能做到!”
兩人針鋒相對,互不相讓,空氣中仿佛都迸射出了火花。
坐在一旁的雲渺見狀,隻能苦笑著出來打圓場。
“其實,我也可以的。如果隻是削減護盾的話,我想……我的能力,或許也能派上用場。”
一直沉默的墨羽,終於緩緩地搖了搖頭,她的聲音,給這場爭論畫上了一個冰冷的句號。
“不行……”
她的目光依次掃過白雪,秦伶和芸洛,語氣無比凝重。
“你們都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。塔拉夏說過,這場比賽,不允許任何‘放水’的行為。”
“哥哥和李牧寒就不說了,他們的實力我們都很清楚。”
“但你們彆忘了……林局,還有夏玥和她的妹妹夏莉雅……”
墨羽的眼神變得異常嚴肅。
“她們如果真的動起真格來……那種不計後果、以摧毀為目的的戰鬥方式……”
“你們,撐不了多久。”
“那又怎麼樣?!”
秦伶很不服氣地反駁道,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。
“之後的戰鬥,遲早也還是會麵對他們!我們不可能永遠逃避也不可能一直依賴你!”
“沒錯。”
白雪也立刻附和。
“如果每一場都想著要避開他們的鋒芒,那我們還打什麼?乾脆直接投降算了。”
墨羽看著眼前這兩個鬥誌昂揚,卻又有些意氣用事的孩子,心中暗自歎了口氣。
她當然知道不能永遠逃避,但她更清楚,白雪和秦伶的脾氣。
這兩個女孩,都擁有著不輸給任何人的驕傲和好勝心。
墨羽可以百分之百肯定,一旦她們上了場,就算護盾值被打到歸零,她們也絕對不會甘心認輸。
一定會選擇繼續戰鬥。
到那個時候,這場“競技”,就會變成一場沒有任何保護的“廝殺”。
她無法想象,麵對動了真格的李牧寒或是薑槐,這兩個女孩會落得怎樣的下場……
淩羽的慘狀,還曆曆在目。
“後麵的戰鬥,或許規則會不一樣,可能會有更適合你們發揮的餘地。”
墨羽耐心地解釋道。
“但是像明天這種,純粹的、正麵的力量對抗,我們不能冒這個險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不用再說了。”
墨羽抬手,製止了還想繼續爭辯的兩人。
她的語氣不容置疑,帶著一種作為領袖的決斷力。
“無論如何,我們不能再丟一分了。明天這一場,至關重要。”
她深吸一口氣,眼神變得銳利起來,仿佛已經做好了親自上場的準備。
“不管對方派出誰,我都會拿下這一分。”
就在房間裡氣氛再次陷入僵持時,一個略顯憨厚、帶著幾分猶豫的聲音,弱弱地響了起來。
“那個……墨羽姐……”
所有人的目光,都轉向了那個從一開始就安靜地坐在角落裡,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高大身影。
李玲笙撓了撓頭,臉上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笑容,站了起來。
“要不……讓我試試唄?”
他的聲音裡,聽不出多少自信。
反而帶著一種“要不我上去挨頓打看看”的試探意味。
墨羽皺著好看的眉頭,審視地看向李玲笙。
這個少年身板高大,比薑槐都還要高大幾分,看起來孔武有力,但性格卻和他的外表截然相反,總是有些怯生生的。
“阿笙……”
墨羽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懷疑。
“你……能行嗎?”
李玲笙聽到這話,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。
“不知道我......頂不頂得住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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