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夜下,瑞城,靈湖,鏤金錯彩的巨船上,一群奇才都被兩篇經文難住了。
烏耀祖眉頭深鎖,他湊上前去,被《改命經》的運功路線圖,繞得頭暈眼花,向秦銘求助。
漆黑的高空中,雪花飄落,接近靈湖上方時化成水滴,細雨蒙蒙,湖中金霞蕩漾,波光粼粼。
秦銘沒有立刻去參悟真經,目光透過雨絲,望著煙波浩渺的水麵,思緒飄向很遠的地帶。
“消失很多年的‘遊子’歸來,出入各座遺跡中,不知道真正在尋找什麼,不見得是古經。”
而這些年輕的奇才,也有自己的使命,負責和夜州的種子交流,交換真經。
眼下雙方間平靜無波,似乎達成某種“默契”。
然而,這僅是初步接觸,未來會怎樣?
秦銘深知,縱使都是人族,在這充斥著叢林法則、詭譎莫測的夜霧世界裡,彼此間的關係也如風中燭火般飄搖不定。
蒲貢那邊,山河披錦繡,修行文明高度發達,有地仙出沒,還有七日迭加者坐鎮,一旦視夜州為獵物,後果可怕。
秦銘猜測,他們目前忌憚夜州,主要是因為有玉京臨時駐足此片地界。
但是,“默契”終究有不複存在的一天。
畢竟,他們有“內應”。
出生在夜州的“遊子”,可以為他們探路。
尤其是,有些輩分極高的“遊子”還未歸來,比如帛書法祖師、赫連承運的師叔等人。
有朝一日,這種“聖賢”重臨夜州,到時候各條路的祖庭誰說了算?
麵對這樣波譎雲詭、暗藏殺機的複雜局麵,不知夜州的祖師如何應對,想來要為此頭痛不已。
再加上有種傳聞,玉京在波動,和它有關的土城有複蘇的跡象,還不知道會出來什麼怪物。
長夜無光,前路漫漫,誰都不知道未來的夜州會怎樣。
當想到暗流湧動的大勢,秦銘再看一群少年苦思真經的場麵,頓時覺得無足輕重,頗有些寡淡,甚至“索然無味”。
隨即他又搖頭,讓自己清醒,剛才有些飄了,想得過遠了,現在自身也隻是一個少年,還是專注眼前吧。
至於天塌了,還輪不到他上前去頂,縱有心也無力。
同一片夜色下,一邊飄雪,建築物上白雪皚皚,一邊細雨斜灑,落在金色靈湖中,打濕熠熠生輝的銀色蓮花。
白衣少女洛瑤苦思冥想,但就是參悟不透那頁真經,感覺頭都要炸了,腦中一片亂哄哄。
她一眼看到,不遠處那個家夥特立獨行,居然還有心情飲茶。
她深知,來自黑白山的少年悟性高得離奇,可以和她的姐姐媲美。
“你怎麼不去看經義,能悟出來嗎?”她小聲問道。
“倒茶。”秦銘盤坐蒲團上,指向低矮茶幾上薄如蟬翼般的潔白瓷杯。
洛瑤起身,泡茶,倒茶,動作流暢、優美,一氣嗬成,直到做完這些她才醒悟,自己怎麼會聽他吩咐?太過順從了!
她覺察到,上次秦銘前往仙土時,她便負責這些,居然形成一種慣性,此刻下意識就做出反應。
她差點給自己一秀拳,還真成倒茶丫頭了!
“你行不行,能不能悟出來?”她催問道。
“拜師,我教你。”秦銘放下茶杯說道。
“回去就告訴我姐,你想收她為徒。”她扭過頭去,再次去琢磨那頁真經。
秦銘起身,先去看《改命經》。
昔日,縱然是黎清月也拿不到真正的原本,而是淨土的人抄錄後做舊的版本,隻有一兩百年的曆史。
現在他盯著那本古書,需要排隊等候。
簡懷道、謝凜、牧雲舟等人,都對它非常重視,先後上手,各自居然都練有特殊的瞳術,雙目出現符文,開闔間神芒射出。
他們自負天賦異稟,但現在卻頭大如鬥,僅是總綱中三幅運功路線圖,就擋住了他們的前路。
“真乃奇書也!”謝凜歎道。
他雖然走不通,但是能夠感覺到,這本經文了不得,有些逆天,那麼複雜的路線是怎麼想出來的?
而且,根據後續篇章判斷,這是能改易根骨、提升一個生靈稟賦的奇書,價值無量。
謝凜靜坐,全身開始發光,在其毛孔中居然滲透出密密麻麻的符號,像是文字,但卻又在張牙舞爪。
每一個字符都帶著血色,伴著黑霧,有的像惡龍,有的像厲鬼,有的像黑鳳凰,也有血麒麟般的光紋閃耀。
頓時,遊子的後代鳳棲梧、陸巍等人都露出驚容。
因為,他們知道,這是地仙血脈在複蘇,在為謝凜賜福,加持其“天賦”,這是來自祖上的“饋贈”。
夜州這邊的種子都被驚動了,從悟經狀態中回過神來,紛紛抬頭。
謝凜身上靈性光輝大盛,道韻濃鬱了一大截,他雙目深邃,意識靈光劇烈閃耀,這是以地仙血脈強行開啟悟道境。
他有所領悟,但是強行運轉總綱的三幅秘圖時,卻大口噴血,居然受傷了。
他確定,自己有收獲,明悟出了一些了不得東西,但是,自己的仙路像是和這功法不契合!
這讓他很苦惱,明明接近了,像是即將吹散迷霧,看透天書,結果純粹的仙路不支撐他走上這條路。
沒有人笑話他,因為眾人知道,他那種狀態非常神妙,似乎悟出奇書的部分妙諦,隻是和經文路數相衝,功虧一簣。
旁邊,來頭更為驚人的簡懷道,瞳孔中有金色的符文透出,那種有形的目光,幾乎黏在書頁上。
他也動了真格的,在其體表,大量的文字鑽出,形成仙光,化作雲紋,更有真龍虛影浮現,天凰展翅,熠熠生輝,還有微小的金鵬在仙霧中扶搖而上,更有小人盤坐仙光中。
七日迭加者賜福,“饋贈”後人,和地仙相比果然不同。簡懷道的毛孔中,流動出來密密麻麻的字符,相對而言,非常神聖,並無張牙舞爪之感。
然而,當他強行運轉《改命經》時,也吐了一大口血。
他有所悟,像是抓住了什麼,恍惚間,見到一條璀璨的大路,但是駕馭仙法而行時,他跌落雲端,走不通。
“可以延壽,增厚根底,為自身改命,可惜了,我雖有所覺,卻無法付諸行動!”他擦去嘴角的血,深感遺憾。
卓青冥開口:“不必介懷,曆代祖師都無法儘窺真義。”
練成混沌勁的牧雲舟上前,他融有多重強悍的天光勁法,身體像是一輪小太陽,徹底照亮整艘大船,映照的夜空還有湖麵都一片通明。
所有人都凜然,此人的天光勁果然恐怖,無愧傳聞,疑似比撼天者、金身涅槃者還厲害一些。
噗的一聲,絕豔如他也在咳血,走不通改命經總綱中的路線圖。
“遊子”的後人也紛紛去參悟,最後都忍不住輕歎,這本奇書難倒了他們所有人。
秦銘上前,用手輕輕撫摸頁麵,很是珍視,他對改命經非常看重,對他確實有大用。
這本奇書中提到的龍吸水、神磁風暴、煞窟、帶著紫霞的雷火等,既非常要命,也十分養生,危與機並存。
最為重要的是,改命經能幫他矯正帛書法,微調行功路線圖,使之最契合自身。
秦銘差點摔書,因為這並不是原本,老家夥們戒備心很重,它依舊是做舊的產物,年頭倒是有點久,距今五百年了。
蒲貢那邊的人越是想要觀看原本,淨土的老家夥越是不想拿出來,這說明雙方遠沒有想象的那麼“默契”。
儘管秦銘對經義早已了如指掌,但卻不得不裝模作樣,在這裡翻書、悟法。
“崔二,你那是什麼眼神?”烏耀祖不滿。
眾人一怔,崔二是誰?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,這才知道小烏在點誰,居然是在說——崔衝和。
事實上,正主自身最初都沒有反應過來,誰敢這樣稱呼他?他空明而又超然,未來要為仙道拓路。
直到各種目光落在他身上,崔衝和才勃然大怒!
“冷靜,這裡不允許血鬥!”有人好心地提醒。
崔衝和不認為秦銘能領悟這本奇書的真諦,因此見他在那裡“敷衍”式地翻閱經文時,露出不屑之色。
他認為,對方知道練不通,所以才那麼“潦草”地翻閱,連裝樣子都不夠儘心儘力。
“注意你的言辭!”崔衝和冷冷地看向小烏,進行警告。
隨後,他又坦然地點頭,道:“我的確認為他參悟不了這篇經文。”
“來,賭!”烏耀祖說道,簡單到隻有兩個字。
崔衝和被喊崔二,本就有火氣,現在看到對方還想“無能爛賭”,當即就同意了,一個佯裝翻書的秦銘,能參悟出什麼?
烏耀祖砰的一聲,拍出一本書,用手掌壓在上麵,隻能看到“魔經”二字。
唐須彌嘴角微抽,但沒有說什麼。
烏耀祖道:“不久前,你和謝凜交換了經文,拿來當賭注吧。”
“不是功法,你也要嗎?”崔衝和冷淡地問道。
“要!”烏耀祖點頭,他認為,崔二看中的東西肯定不會差。
同時,他提前說明,隻要秦銘悟出的經義比崔衝和多,就算贏下此局。
他自然不敢讓秦銘當眾練通此功,不然的話,非惹出一些老家夥不可。
昔年,擎天看過改命經後氣的要撕書,六禦看後則是讓知情的人都閉嘴,不準談論他悟經這件事,可見難度。
至於仙路的祖師,看後都不吱聲,估摸著也沒研究透。
秦銘對崔衝和沒什麼好感,決定在此“牛刀小試”,稍微有所表現,壓製下他的傲慢氣焰。
最終,崔衝和驚愕,麵色驟變,感覺難以置信,對方那麼“敷衍”,居然也能領悟出部分經義?
事實上不隻是他,洛瑤、赫連昭宇、魏誠等人都感覺挨了當頭一棍,如此散漫地參悟經文都能有非凡的收獲,還有沒有天理?
當然,有人知道,秦銘過去可能接觸過這本奇書,但他能悟出更多一些的東西,依舊相當打擊心高氣傲的人。
崔衝和麵無表情,將一本很薄的冊子取出,仔細觀看,記住裡麵的內容後,丟給小烏,他轉身就走,再次去參悟蒲貢那邊的一頁真經。
簡懷道、謝凜、牧雲舟等人也都露出驚容,竟有人這麼隨意地參悟經文,卻比他們收獲更多一些!
“遊子”的後人鳳棲梧、陸巍等人著實被鎮住了,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,地仙和七日迭加者的血裔到底有多麼不凡,畢竟得到了祖上的“饋贈”。
他們心情複雜,祖地這邊的少年竟如此“恐怖”嗎?比之地仙後人的悟性還要高。
烏耀祖將冊子遞了過去,秦銘接到手中看了一眼,便直接塞進懷裡。
“最新消息,崔二吃癟!”
瑞城,有人接到來自靈湖的第一手資料,頗為吃驚。
很快,消息傳了出去。
“崔二是誰?”
“崔衝和!”
“啊。!”
外界人們嘩然,隨後這件事引發熱議。
秦銘來到另一邊,盯上那發光的“一頁真經”,它居然是以異金煉製而成,足顯其珍貴。
他注意到,從裴書硯到卓青冥,再到赫連昭宇和魏誠等人,眉毛越擰越緊,似乎思緒亂如麻。
密教的程晟和趙傾城,體外各自縈繞著一道神環,陷入絕對的空明領域,但卻始終難以破開經義中的迷霧。
甚至,有人強行運轉心法,在此地“硬練”,結果臉色發白,險些大口吐血。
赫連瑤卿覺得自己才是赫連家的“正統傳人”,同族中天賦最高,但現在卻在歎氣,她麵對那部熟悉的改命經,還能有些收獲,可是參悟蒲貢國的一頁經文,她卻頭疼欲裂。
崔衝和自詡天賦絕頂,悟性淩駕諸多仙種之上,但是眼下卻滿心煩躁,無處紓解。
他在苦思冥想,太陽穴突突跳動,全身都有燦爛仙輝繚繞,他將自身推向悟道境中,領悟經義,可惜,隨著時間流逝,他始終沒有進展。
他取出一枚寶藥,當場服食,讓自己內心越發空明,像是與天地相融在一起,承載著濃鬱的道韻。
此時,他的身體似在散發飛仙光雨,分外神聖,超然無比,宛若要脫離人世間。
然而,很失望,到了最後,他的嘴角溢出絲絲縷縷殷紅的血跡,依舊無法領悟這頁經文的真諦。
“你來試試看。”赫連瑤卿招呼秦銘,她一身白衣,今日難得的恢複了女兒裝,分外明豔,擁有傾國之姿。
“好!”秦銘點頭。
他剛才參悟《改命經》,有非凡的表現,現在自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。
縱然是崔衝和,都迅速擦去嘴角的血,神色淡漠地將目光投了過來。
秦銘將看起來很薄、但沉甸甸的異金經書接到手中,仔細觀看,上麵信息量果然十足,文字密密麻麻,修為低的人根本看不清。
頁麵雪白晶瑩,異金材質透發著歲月的滄桑感,大量細密的字符熠熠生輝,像是繁星點綴在上。
秦銘謹慎地共鳴,而後又差點摔書。
這根本不是什麼古物,從被複刻出來到現在還不足五十年,其做舊手法高超,絕非什麼原本。
不過經義無誤,倒是沒有造假。
蒲貢那邊也留了一手,擔心原經文中藏有他們未曾探查到的秘密,故此沒送過來。
秦銘深陷當中,揣摩了很長時間,牢牢記下經義,他確定需悟透《改命經》,才能研究這一頁真經。
不然的話,任你天仙之資,當世活著的聖賢,也沒有辦法徹底練透這一篇經義。
蒲貢那邊有人練出些許名堂,做舊之人煉製這頁經紙時曾經自語過。
事實上,能有少許收獲的人,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,以深不可測的修為“硬練”此經文。
“怎樣?”赫連瑤卿問道。
秦銘神色凝重地回應:“很難,能領悟隻字片語就不錯了。”
崔衝和聽到後,眼底出現波瀾,他可是連一鱗半爪都沒有把握住。
簡懷道、謝凜等人,更是心頭巨震,他們深知,這頁真經到底有多難,不以高深道行開路,進而“硬練”的話,難有收獲。
……
傍晚,火泉漸漸褪色,而這場交流會也到了尾聲。
秦銘沒有什麼過於出格的表現,但還是讓部分人感覺受到打擊。
唯有秦銘知道,不是那些人的悟性遠不如他,而是少練了一些東西,改命經還有那頁異金書,需要天光與意識、神慧混融。
不然的話,想要徹底練透,縱然是聖賢複蘇,也會感覺極其艱難。
當日,各種消息傳出。
崔家,一些人忍不住拍了桌子,尤其是崔父、崔母等人,皆麵色陰沉,族中的真龍居然被人喊成崔二。
而且,這綽號在外麵流傳開了,估摸著很難洗刷掉。
“是那個逆子身邊的人,名叫烏耀祖,汙名化我家真龍。”崔母憤懣不已,啪的一聲,素手落下,雷擊木打磨的茶幾爆碎。
崔衝和心中也有一股鬱火,無處發泄,他想去挑戰烏耀祖,讓此人明白禍從口出這幾個字的含義。
然而,小烏沒搭理他。
並且,最後關頭,崔衝和敏銳地察覺到,烏耀祖體內有很大的“問題”,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。
最終,他麵色冰冷地離去,給棄子和“烏黑子”記了一筆賬!
外界喧囂,秦銘、崔二、地仙後人、交流會等關鍵詞被人們熱議之際,正主之一飄然遠去。
秦銘再次閉關,在這波譎雲詭的複雜局勢中,他看不清真相,唯有先苦修,提升自身,積澱實力。
兩個月後,冬季都過去大半了,當他從山中出來透氣,重新步入有人煙的地界時,頓時被聽到的消息震驚到了。
僅六十餘日而已,外界風雲變幻,一樁足以撼動夜州格局、改寫曆史走向的大事轟然降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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