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祁並不是多麼遲鈍的人,副官能發覺的事,他也不過慢了一步。
更何況這溫煦和風一股股的,還是太明顯了。
——最先露出端倪的,是百香果的味道。
照例是幾塊糕點下肚,但又伏案批了兩三個文件後,連祁遲鈍地發覺舌尖融化開並非熟悉的檸檬清香。
依舊是酸甜適口的調性,味道卻實打實地變了,再認真看去,糕點模樣也是切開一半的百香果,其中還夾雜著晶瑩的果粒。
他仔細端詳著小小精致的糕點,來自對麵的目光也在不加掩飾地仔細端詳著他。
電光火石之間,連祁好像那被煮到一半的□□或者被順毛順到一半的野貓終於睜了眼,敏銳且精準地想起了個盤子,昨天臨時開會後回來就被收走了的甜品盤子。
離開前,裡麵分明還剩了一塊檸檬糕。
不,應該說是留,那是專門留著等開完會吃的,結果一場會意料之外地開了近兩個小時,回來時書房的燈都暗了。
以為他吃膩了,所以變換了口味?
也不知道宋知白還會做什麼味的,青橘?芒果?香蕉?采購單裡的水果原料在眼前挨個閃過,等連祁意識到這並不是重點時,也驚訝地意識到,他這位關在家裡的囚犯,有往管家轉變的趨勢。
而他,居然在這樣的糖衣炮彈下,忍不住思索起他如果今天再剩下來一塊,明天會吃到什麼。
…等等。
連祁回過神來,看著光禿禿的盤子和手裡不知道怎麼隻剩下一點的碎屑,心想,新口味或許得等後天。
虛無縹緲的猜想在次日份量暴增的糕點上得以有了實感。
普通碗筷被巨大的能塞下一整隻老母雞的籃子所取代,裡麵壘滿的糕點壓得竹筐搖搖欲墜,放在桌上乍一看有些像鄉下老太太進城的乾糧,哪怕放開了吃,也足夠連祁吃上一整天。
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做出這麼一大堆的。
也不知道這人做出這麼一大堆是想做什麼…
連祁望著模樣可以假亂真的精巧食物,垂下的眼簾很好地藏起戾氣。
五年前,宋知白有一段時間對他也很好,同樣是似是而非的照顧,若即若離的親密,到了後麵說是百依百順也不為過。
而後不久,他就…喜歡上了他,也離開了他。
連祁從來不是不願意直視問題的人。
年少未成名時也做過將軍馬前的小兵,和相認的兄弟們廝殺在第一線。
還記得首次參戰,有個和他年齡一般大的男孩死了,那是同一個星球上跌跌撞撞流浪著,一起蜷在蟲族包圍圈裡長大,垃圾堆裡乞食的朋友,至今記得他笑起來有個漂亮的虎牙。
初出茅廬的上將並非十幾年後傳唱的故事中百戰百勝的戰神,隻是個看著觸足刺破人體時無能為力的孩子。
彼時,連祁在血淋淋的戰場上,親手撿起一塊塊身體組織試圖拚湊出人類殘破的胸膛。
如今,連祁直視著自己曾蓬勃而被折斷的愛意,直視曾試圖忽略掉的,心臟的隱痛。
喜歡就是喜歡,和生死一樣無法否定的存在。
所以宋知白想做什麼?用這些小恩小惠馴化他?像五年前一樣讓他愛上他?他還想和自己在一起?可人絕不會一個坑裡踩兩次。
更何況彼時自己是瞎了眼睛的,看不清旁人的真心和假意。
連祁失了興味,拿起旁邊的清茶漱口,沒有擦拭的指尖在紙張上落下一點油漬。
他眸色漸冷,神情卻不變,語氣甚至難得溫和,“這也是你做的?()”
宋知白訝異地抬眼,眸色清亮,“嗯,喜歡嗎??()『來[]♀看最新章節♀完整章節』()”
連祁:“謝謝,很喜歡。”
宋知白唇角翹起,“喜歡就好。”
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露出狐狸尾巴,連祁這樣想著,可看著對方揚起的笑,還是不自覺舒展了眉頭。
連祁是守株待兔的勢在必得,宋知白則滿心投喂成功的滿足。
——果然,連祁是好這一口的,倘若一筐不夠,明日就再加兩筐。
連·就好這一口·祁刻意地放寬了限製,給了漏洞機會,最基礎的就在吃喝住行上,可宋知白這些方麵又表現得很有分寸感。
除了務必要幫忙的,他一概不碰,未關上的門會被仔細鎖好,沒有查驗的食物也會提前機器檢測…連祁連監控都查了,宋知白從未有想要逾矩敲門或者進入的舉動。
本周上周路過門前的次數頻次和住進來為止也並沒有明顯的變化。
連祁不是能忍住事的性子,更何況頭頂懸著把刀並不舒服,這點不舒服,逼著泡在溫水裡的□□懶洋洋地蹬了下腿兒,被順著毛的野貓翻了個身。
終於,又熬了幾天,連祁有點忍不住了,“你有什麼想說的嗎?”
宋知白:“什麼?”
連祁:“…”
宋知白正在準備飯菜,桌子上已擺滿了,他一手提著營養液,很是茫然,“我應該有什麼想說的嗎?”
連祁沒說話,他的麵色嚴肅,嘴唇緊緊抿著,但並不強勢凶悍,倒有幾分欲言又止的審視,看上去滿臉寫著:“不然你猜吧,猜對了我就告訴你”。
宋知白正了正色,試探開口:“這幾日的糕點…”
連祁皺眉。
宋知白改口,“購買蔬菜的錢報的是我自己-->>